094丧钟葬旧日炭火映新途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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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宋家数月前才因长子阵亡、举家守孝而推迟过婚期,如今吴家又逢大丧,再次提出延期,这接二连叁的变故,让这门亲事显得愈发坎坷,也让他所处的境地更加微妙难言。
  因此,吴道时此刻口中吐出的“延期”二字,在他听来,分量重于千斤。他深知守孝延期的必要,也一直担忧此事会节外生枝。
  以他对吴道时的了解,这位素来对妹妹有着超乎寻常保护欲、甚至隐约流露出某种不容他人觊觎之意的兄长,在此刻家族剧变、情感脆弱的关口,竟如此通情达理地应允了延期,而非借机彻底斩断这门亲事,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。
  他敏锐地察觉到,这份反常的克制背后,或许正藏着吴道时更为深沉的算计——在家族风雨飘摇之际,维持一个看似稳定的婚约,既是对外展示吴家尚有盟友的姿态,也是将吴灼暂时置于宋家未婚妻这层保护色下的权宜之计。
  他看向吴灼,见她苍白的面容在重孝的映衬下更显脆弱,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隐忍。他立刻明白了吴道时此举的用意——在巨大的家族责任和潜在危机面前,个人的情感纠葛必须暂时让位。
  想到此节,阵阵酸楚便如这冰冷的雨水般,浸透了他的心肺。他此刻的如履薄冰,既是为家族关系、为这门亲事的前景,更是为风雨中那个他珍视却难以即刻呵护的身影。
  宋元哲见吴家态度明确且知礼,满意地点点头:“如此甚好。道时世侄年轻有为,处事稳重,玉帅有后如此,亦可告慰。望府上节哀顺变,保重为上。日后若有任何难处,我二十九军上下,断无袖手旁观之理。”这句承诺饱含对吴道时这个新任吴家掌舵人的认可与支持。
  又稍坐片刻,宋家便起身告辞。吴道时亲自送至府门。
  临别时,宋华卓快步走到吴灼面前,声音低沉而急切,“灼灼,保重身体!万事有我。我等你!” 千言万语,最终化作这简短却郑重的承诺。
  吴灼缓缓抬起眼帘,“多谢宋公子。”
  汽车驶远,消失在雨幕中。吴道时站在门廊下,望着空荡荡的街道,他的目光,比雨水更冷。
  ******
  夜色如墨,冬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什锦花园十一号的窗棂,声音细密而清冷,衬得整座宅邸愈发空旷死寂。
  吴道时处理完军统站紧急公务,已是深夜。他心中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,白日墓地里吴灼苍白脆弱的模样,在他冷静表象下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。他需要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。
  院中灯火阑珊。他轻轻叩响吴灼的房门。
  门开了。吴灼穿着一身素白寝衣,披着厚棉袍,脸色苍白脆弱。看到他,她眼中闪过一丝依赖与安心。
  屋内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,空气里弥漫着药味。琉璃台灯的光晕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。
  “哥,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没休息?”吴灼轻声问道。
  吴道时没有立刻回答,目光仔细逡巡着她脸上的倦怠和哀戚。一种混合着心疼、责任与深重自责的情绪,在他心底翻涌。有些话,他憋了太久,几乎要将他的冷静撕裂。
  “来看看你,”他声音低沉干涩,“今日又淋了雨,身体可还撑得住?药喝了吗?”
  “我没事,”她垂下眼帘,“药待会就喝。”她在强撑,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  吴道时走到桌边,试了试药碗的温度。“温度正好,趁热喝了吧。”语气不容置疑,是他习惯的保护方式。
  吴灼顺从地端起药碗,闭眼一饮而尽。浓烈的苦味让她蹙紧眉头,身体微晃。
  吴道时看着她微晃的身体,手几乎要伸出,却最终克制地垂回身侧。他必须让她学会坚强,而他自己,也必须先面对那个日夜啃噬他的真相。
  喝完药,室内陷入沉默,只有雨声和炭盆的噼啪声。
  这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吴灼强撑的镇定、延期的麻木……所有被压抑的情绪,在此刻找到了决堤的缝隙。她抬起头,眼眶泛红,声音哽咽:
  “哥……爹……爹他真的不在了吗?”她像一个迷失的孩子,渴望确认这只是一场噩梦。
  这句话狠狠刺穿了吴道时的防线。他看着妹妹眼中纯粹的破碎感,胸腔内翻涌的悲恸、愤怒、忧虑,以及那份最深重的、几乎压垮他的自责,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。
  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,而是向前迈了一步,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近乎破碎的颤抖:
  “灼灼……”他唤了她一声,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,眼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悔恨,“是哥没用……是哥不够警觉……没能……没能护住父亲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,仿佛有刀片在割裂喉咙,“我早就该察觉……日本人的动向……穆勒的异常……我本该……我本该阻止他去诊所的……是我……是我太疏忽了……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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